C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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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39
張姨在許家幫傭十多年, 許朝今性格溫和，和她關系還算不錯，現下聽張姨這麽說, 不疑有他, 追問。
“別急, 張姨你慢慢說, 家裏怎麽了？”
張姨的聲音壓得低，在電話那頭含糊其辭, 只說讓許朝今回家來。
砰得一聲, 座機的電話像掉在桌上, 傳來刺耳不斷的高音嗡鳴聲，張姨很快撿起來，小聲對著聽筒說話。
“你回來就曉得了。”
電話被匆匆掛斷，許朝今握著手機, 聽著嘟嘟聲，覺得莫名其妙。
許家的別墅裏只有許致康夫婦，按理說不該有什麽大事，但張姨話裏的焦急不是假的。
許朝今掛斷電話，她等下有場演出，票根上已經印了首席的名字，不好請假, 思考了幾秒，許朝今還是拿著琴上臺，全身心地投入演出。
弓弦接觸，音符從其中流出, 時間流逝得飛快。
演出結束，正好是城市的晚高峰, 聽眾們陸續離開，門口被堵得水洩不通。
許朝今從劇院正門走出來，提著裙擺，在路邊認出熟悉的車牌，打開車門，上車。
Amy還在接送她，許朝今推脫過，說自己腳腕的傷已經完全好了，對方依舊堅持，說是蔣城聿的吩咐。
見她關好車門，Amy踩下油門，啟動車輛，準備送許朝今回錦都花園。
“先不回家，”許朝今平覆了下呼吸，開口，“麻煩你送我一趟許家。”
“誒，好。”
Amy只反應了不到一秒就應好，點開車載導航，輸入許朝今給的地址。
擁堵的路況在交警的指揮下緩解，車輛平穩地擠入車流。
許朝今簡單問了幾句李聽雨情況，得知大小姐已經登機，平安落地後香港那邊的同事會和Amy對接。
黑色的賓利穩穩地停在別墅區，許朝今看著窗外，怔怔地出神。
典型的歐式風格，褐紅色屋頂，白色柵欄圍著青綠色草坪，明亮輕快的顏色，當初是許朝今的父母親自設計的。
現在裏面住著的，卻不能稱之為是她的家人。
“太太，”Amy從前視鏡裏觀察許朝今，提建議，“要我陪您進去吧。”
她好歹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自家太太醉心藝術，怕是應付不了許家人。
“沒關系，”許朝今眨了眨眼睛，忍住淚意，“我自己去就可以，勞煩你在外面等下我。”
告別了Amy，許朝今下車，做了會兒心理建設才推開別墅的大門。
門旁邊有傭人，神色驚訝，接過她的包，忙低頭問好：“二小姐，您回來了。”
許致康夫婦和堂姐許夢瑤都做在大廳的沙發上，氣氛沈悶，許夢瑤很明顯是哭過，素顏顯得有些憔悴，兩頰都是紅的。
許致康坐在旁邊抽悶煙，趙惠蘭拿著抽紙，看見門口的許朝今，驚訝不比傭人少，問。
“歲歲，你怎麽回來了？”
許朝今看了眼站在客廳角落的張姨，對方連忙低下頭去，避開她的視線。
許朝今心下了然，抿唇笑了笑，回趙惠蘭：“下班早，剛好有時間，想著來看看您和伯父。”
她說著，往客廳的方向走。
“哦，”趙惠蘭的表情不太自然，坐姿也變了變，伸手想把茶幾上打開的首飾盒蓋上，還在敷衍許朝今，“回來看看也好。”
就是太不湊巧。
餘光裏一晃而過的亮色，許朝今註意到趙惠蘭動作，看清裏面的首飾。
玫瑰金色的項鏈，色澤濃郁、切割完美的紅寶石被精工鑲嵌在上面，優雅華貴，在光線下顯得熠熠生輝。
更重要的是，這是許朝今媽媽的結婚首飾。
前些年許家的公司遇到問題，許致康夫婦從保險櫃裏面拿走，說是暫時抵押給銀行。
許朝今俯身，把首飾盒打開，紅寶石項鏈靜靜地躺在黑色絨布上。
橢圓形切割，寶石的火彩換發出來，款式特別，工藝也覆雜，許朝今不會認錯。
“這是媽媽的首飾，”許朝今伸手，摸了摸項鏈上的紅寶石，感受到鋪面而來的親切感，她低頭，問趙惠蘭，“伯母，是銀行還回來了嗎？”
許致康翹著腿，把煙熄滅在煙灰缸裏，先開口：“歲歲，是這樣……”
趙惠蘭清了清嗓子，給許致康使了個眼色，打斷他的話頭。
“是呢，銀行還回來了，我正想著放回保險櫃。”
許朝今覺得沒這麽簡單，但還是點頭，把盒子蓋上：“既然還回來了，伯母，畢竟是我媽媽的首飾，就交由我保管吧。”
趙惠蘭還沒說什麽，許夢瑤先跳起來反對：“不行！”
她說著，要去搶許朝今握著的首飾盒。
“堂姐，”許朝今撤開一步，把扁扁的首飾盒抱在懷裏，語氣很認真，提醒許夢瑤，“這是我媽媽的首飾。”
許家的公司本來就有許致康的股份，許朝今又不善經營，所以沒有摻和，但項鏈是許朝今母親的結婚首飾，意義非凡，她來保管合情合理。
“瑤瑤，你別著急，這麽大的人了，好好和妹妹說。”
“歲歲，”趙惠蘭安撫好許夢瑤，又和許朝今商量，“要不還是放在咱家的保險櫃裏，你想拿的時候隨時可以回來拿。”
她話說得好聽，家裏保險櫃的密碼已經換過，許朝今不知道密碼。
許朝今看出些端倪，搖頭，拒絕：“不用，伯母，我自己保管好了。”
她有理有據，趙惠蘭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不好再開口。
“她不能拿走，”見趙惠蘭的態度遲疑，許夢瑤眼眶又要紅了，聲音帶著哭腔，和趙惠蘭胡攪蠻纏，“媽你說過要給我的，不能讓許朝今拿走。”
許夢瑤的態度理所當然，許朝今咬唇，抱著首飾盒的力度又緊了些。
原來是這樣……
銀行還回來項鏈，趙惠蘭私自做決定，要把項鏈給許夢瑤，所以張姨才急忙打電話給她，又因為許致康一家才是她的主顧，只能含糊其辭。
想清楚這些，許朝今心裏一陣後怕，要是她來得再晚一點，媽媽的項鏈可能已經被許夢瑤拿走了……
“你這孩子，亂說什麽呢，”趙惠蘭臉色一變，去掐許夢瑤的胳膊，讓她別說話，給母女兩人的行為打補丁，“那是歲歲媽媽的東西，我可沒權利處置。”
她一個勁兒地給許夢瑤使眼色，後者卻陷在自己的情緒裏，只知道耍賴。
“我不管，你答應要給我的，我都和我婆婆說了，拿不回去我不成笑話了。”
趙惠蘭面露難色。
“許朝今，”趙惠蘭不搭理她，許夢瑤把註意力轉移到許朝今身上，頤指氣使，“這項鏈你拿著沒什麽用，還不如給我。”
許朝今戴首飾多是珍珠和鉆石，還有玉制品，紅寶石項鏈在她手裏也是浪費。
許夢瑤前段時間在聚會上做錯事，惹的自家丈夫不喜，現在只能曲線救國，去討好婆婆。
也巧，許夢瑤的婆婆最愛收藏各色寶石，她自然把心思打到這條項鏈上。
許朝今的外婆家從前也是富商，為了女兒出嫁特意置辦的紅寶石項鏈，足足有五克拉，鮮艷如血，古典優雅，不是一般俗品可以比的。
許夢瑤自我慣了，覺得許朝今是因為和她不對付才不願意讓出來項鏈，恨恨道。
“許朝今，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家庭幸福，就想看我笑話？”
“我沒有，”許朝今語氣也冷，“你自己去買，不許拿我媽媽的項鏈。”
這是她媽媽的結婚禮物，不是許夢瑤討好婆婆的工具。
許朝今和許夢瑤積怨已久。
十幾歲的時候，少女進入發育期，許朝今買了件姜黃色的吊帶，因為尺碼偏小所以露出了一截腰，下樓梯時候被許夢瑤看到。
許夢瑤胳膊撐在樓梯上，自上而下，叫住她：“許朝今——”
許朝今擡頭，回她：“怎麽了，姐姐？”
那時候許致康一家在她看來還是好心的伯父伯母，她對許夢瑤的印象是偶爾見面，很時尚的堂姐。
不同於許朝今的友善，許夢瑤打量了她幾眼，忍不住嗤笑：“我還要問你呢，怎麽穿得跟要出去站街一樣？”
別給他們許家丟臉。
許朝今已經忘記自己當時的心情了。
只記得她緊張到磕磕巴巴，扶著樓梯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吊帶脫下，換了件圓領的，露不出一點皮膚的短袖。
又腳步發虛地下樓，關門的時候總感覺許夢瑤還在瞥她。
……
她話說得堅決，顯而易見是不可能把項鏈給許夢瑤的。
許致康看不得家裏面吵吵鬧鬧，站起來，也跟著勸和。
“是，歲歲，不是給她，你把項鏈先借給你姐姐用用，大家都是親家，到時候你要用，伯父伯母再去給你要。”
許朝今搖頭：“我不借。”
許夢瑤也惱了，去推許朝今，出言諷刺她。
“許朝今，你長長腦子，這麽多年，你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我爸媽掙得，別不識好歹，別說我借項鏈，我就是真拿了你能怎麽樣？”
真要算起來，許致康夫婦從年幼的許朝今哪裏拿走的，絕對不止一條項鏈。
許朝今沒理會她，抱著項鏈盒，退開幾步：“我要走了。”
她要回錦都花園，那才是許朝今現在的家。
“不準走，”許夢瑤用手去拽她，她留了美甲，甲片做了延長，上面還鑲嵌了裝飾品，扣在許朝今手臂上，硌得厲害，用力，“把項鏈給我！”
她和婆婆、小姑子已經說過大話了，拿不出來項鏈，別人怎麽想她，還有她老公，肯定看她更不順眼。
許夢瑤在家聽父母的，出嫁以後更是一心一意做全職太太，心裏的一方天地只能容得下自己丈夫。
許朝今忍著痛，不松手，還在掙紮：“放開。”
她剛剛收起盒子的時候有些著急，沒來得及把盒子側面的紐扣扣上，被許夢瑤看準時機。
許夢瑤右手去掐許朝今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掰首飾盒，想從縫隙裏把項鏈拿出來。
傭人們被這出豪門大龍鳳給驚著了，猶猶豫豫想著要不要上前阻止，畢竟主人家夫婦就在旁邊。
許致康看見姐妹倆掐架，太陽穴都直跳，想上前被兩人拉開，被趙惠蘭攔住。
“你別動，再把瑤瑤傷著了。”
他們對這個女兒實在驕縱，不然不能養出來許夢瑤這樣目中無人又意氣用事的蠢人。
許夢瑤的指甲實在是太鋒利，垂直著用力，許朝今吃痛，手放松了下。
被許夢瑤找準機會，從她懷裏把項鏈盒奪走。
只是她單手也拿不太穩，項鏈盒掉在地上，受力摔開，裏面的紅寶石項鏈沒有固定，從緞面中滾出來，和地面相撞，發出沈悶的響聲。
鉑金鏈條也有些太久了，周邊用來固定碎鉆的鑲座被摔壞，項鏈的薄弱處也斷了。
在空蕩混亂的大廳顯得尤為明顯。
許朝今低頭，看自己的手臂，小臂被許夢瑤掐的紫青，被她美甲劃到的地方已經破了，慢慢地從皮膚肌理滲出血來。
她皮膚白，顯得傷口更觸目驚心。
趙惠蘭也是一驚，她從來沒想到兩人的小打小鬧演變到這個地步，訓斥女兒。
“夠了，這麽大人，動起手來沒輕沒重的，給你妹妹道歉。”
“媽你怎麽不罵許朝今？”許夢瑤沒動，還是不服氣，“她好好給我什麽事都沒有。”
趙惠蘭閉了閉眼，才知道自己對女兒的溺愛害了她。
許致康夫婦看向許朝今，欲言又止：“歲歲……”
到底見了血，蔣家真的追究起來，也不是好交代的。
他們說什麽，許朝今一律沒聽進去，她今天穿的長裙，裙擺掉在地上也沒在意。
許朝今蹲在地上，一點點把項鏈、還有不小心弄掉的鑲座和碎鉆都收到盒子裏。
許朝今轉身，這次沒人再攔著她了，到了門口，許朝今右手抱著盒子，左手有些吃不上力。
傭人們才如夢初醒，張姨上前，替她打開半扇門。
高強度練習演奏了幾個小時，下班後又匆匆趕來，許朝今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擡頭，看著張姨，說謝謝。
兩人都知道許朝今在謝什麽，張姨嘆了口氣，幫許朝今把門拉得更開些。
……
Amy在車內等得無聊，又不能玩忽職守，和香港的同事對了幾句，就趴在方向盤上，看別墅門口。
Amy看見大門打開，許朝今從裏面走出來，放下了心。
吹著口哨等許朝今上車，車門打開又關上，Amy留了個心眼，仔細一看，自家太太的神情明顯不對勁，右手手臂上還有一小道紅。
她一個激靈，從方向盤上跳起來，滿腦子都是她完了，自己老板剛走半天，太太就在她身邊受了傷。
她過完年得去哪兒？埃塞俄比亞還是剛果？
“不要告訴蔣城聿。”
許朝今坐好，察覺到Amy的視線，說話。
“有點難，”Amy握著方向盤，不知道怎麽處理了，“蔣總走之前吩咐，說您的事都得告訴他。”
上一個忤逆蔣城聿的人估計墳頭草都長兩茬了。
“沒關系，”許朝今眼眶發紅，但是沒有哭，勉強笑了笑，“回來我親自告訴他，就說是我吩咐你的。”
蔣城聿親自飛去淮城談的合作，應該很重要，許朝今不想打擾他。
Amy猶豫了下，主要還是不想被發配到非洲，支支吾吾同意了。
“您放心太太。”
回到了錦都花園，許朝今進門以後用首飾盒擋住自己的右手手臂，強撐著自己換了拖鞋。
“孫姨，”許朝今避開孫姨的視線，和她說話，“我在外面吃過了，今天不用準備我晚飯，也不用進我房間，我今天想早點睡。”
“好，”孫姨走出來，看了眼許朝今，關心道，“太太不是感冒了吧，我給你沖點沖劑。”
最近天氣轉涼，孫姨擔心許朝今穿得單薄著涼。
“不用。”
等進了房間，許朝今才把項鏈盒子拿下來，看了眼胳膊上的傷，被冷風吹著還有些痛，她卻像是麻木，對疼痛並不敏感，走到桌邊，把盒子打開，仔細檢查項鏈。
紅寶石倒是沒有劃痕，只是鏈子徹底斷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保存的條件也不算得當。
許朝今把項鏈的零件排好，怔怔地望著它們出神。
她想說媽媽說對不起，連她留下的首飾都沒能保護好，未免太沒用了些。
她不會妥協的。
公司，股份，別墅，許致康他們拿走都可以。
唯獨這條項鏈不行。
她記憶裏見媽媽戴過這條紅寶石項鏈，艷光四射，爸爸抱著她跳舞，記憶幸福的像是不屬於許朝今。
親人去世時許朝今尚且年幼，但父母離世是漫長的潮濕，時時刻刻卷土重來，許朝今無處可避。
無法自處，於是學著沈默寡言，從悲傷的夢境裏哭著醒來。
昏黃的燈光，隱隱約約能聽到窗外的風聲，困意襲來，許朝今不願再想這些，將右胳膊放在一邊，枕在左邊，想睡一會兒就去處理傷口。
再醒來時已經過去將近兩個小時，夜色更濃，許朝今困倦得去揉眼睛，才觸到眼邊的淚水。
滿手的濕潤。
夜裏寂靜無比，連風聲也停住，外面是皎潔的月，周邊星星很少，她還沒拉窗簾，月光靜靜灑在她身上。
光影流轉。
孫姨沒有來打擾她，幾十平的臥室顯得空蕩無比。
在這樣的寂靜裏，許朝今不得不承認，她有點想蔣城聿了，在他離開僅僅幾個小時後。
對她來說是不應該的。
過了會兒，許朝今抽出紙巾，把淚擦幹，心想，反正他在淮城，所以……她偷偷想念也沒關系。
君子論跡不論心。
正這樣想著，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許朝今看向屏幕，發現是蔣城聿。
見鬼，怎麽有這樣的巧合。
許朝今輕咳了聲，接起電話。
蔣城聿那邊同樣很安靜，靜謐裏許朝今先開口：“蔣先生，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她鼻音還是有點明顯，蔣城聿聽出來了，問她，“你呢，有遇到不開心的事嗎？”
一如既往的溫和。
在許家別墅，被劃傷的時候許朝今都沒哭，現在光聽到他聲音，卻有種想哭的沖動。
許朝今吸了吸鼻子，又去抽紙巾，不像被他發現，竭力掩藏，但是沒撒謊。
“有一點，等你回來告訴你。”
她不想拿這些家裏的煩心事打擾蔣城聿，許朝今掰著指頭，只剩下六天，還好。
她握著手機，想躺在床上和蔣城聿聊天，門外卻傳來咚咚聲。
許朝今蹙眉，她剛才告訴孫姨不用來她房間，但孫姨應該是擔心她。
“孫姨，”許朝今提高點聲音，告訴門外的人，“我沒事，不用管我。”
門外的孫姨還沒答話，電話那邊的蔣城聿先開口。
“抱歉，我聽你聲音不太對，讓孫姨倒杯熱水給你。”
許朝今怔了怔，說好，麻煩等一下，連忙從櫃子裏找了件襯衫披上，走到房間門口。
許朝今深呼吸，伸手，打開門。
在看清門外景象的第一秒怔住，門外站著人，卻不是給她倒水的孫姨。
是現在應該在千裏之外在淮城出差的蔣城聿。
黑色大衣，裏面是挺括的襯衫，藏青色領帶，蔣城聿身上隱約帶著淮城的霧氣和風塵仆仆，眉宇間有淡淡的倦色。
許朝今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握著電話的手垂下，叫他名字：“蔣城聿……”
三個字在兩部手機的通話間傳來傳去，在安靜裏顯得十分明顯。
蔣城聿應了聲，把手機掛掉，隨手塞進自己大衣的口袋。
他低頭，看著許朝今柔軟的發頂，沒有追問，語氣溫和又篤定：“我想我太太現在需要一個擁抱。”
許朝今擡頭，眼眶裏是晶瑩，咬唇，看著蔣城聿。
他向來有紳士風度，此刻展開雙臂，極有耐心地追問。
“能請許小姐幫我問問她嗎？”
淚蓄滿眼眶，承受不住，滑落下來，回答。
“她需要。”
許朝今聲音是哽咽的，抱住他，任憑眼淚弄濕他的貴價定制襯衫。
哪怕下一刻就天亮，皎月不再，她貪戀此刻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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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姨在許家幫傭十多年, 許朝今性格溫和，和她關系還算不錯，現下聽張姨這麽說, 不疑有他, 追問。
“別急, 張姨你慢慢說, 家裏怎麽了？”
張姨的聲音壓得低，在電話那頭含糊其辭, 只說讓許朝今回家來。
砰得一聲, 座機的電話像掉在桌上, 傳來刺耳不斷的高音嗡鳴聲，張姨很快撿起來，小聲對著聽筒說話。
“你回來就曉得了。”
電話被匆匆掛斷，許朝今握著手機, 聽著嘟嘟聲，覺得莫名其妙。
許家的別墅裏只有許致康夫婦，按理說不該有什麽大事，但張姨話裏的焦急不是假的。
許朝今掛斷電話，她等下有場演出，票根上已經印了首席的名字，不好請假, 思考了幾秒，許朝今還是拿著琴上臺，全身心地投入演出。
弓弦接觸，音符從其中流出, 時間流逝得飛快。
演出結束，正好是城市的晚高峰, 聽眾們陸續離開，門口被堵得水洩不通。
許朝今從劇院正門走出來，提著裙擺，在路邊認出熟悉的車牌，打開車門，上車。
Amy還在接送她，許朝今推脫過，說自己腳腕的傷已經完全好了，對方依舊堅持，說是蔣城聿的吩咐。
見她關好車門，Amy踩下油門，啟動車輛，準備送許朝今回錦都花園。
“先不回家，”許朝今平覆了下呼吸，開口，“麻煩你送我一趟許家。”
“誒，好。”
Amy只反應了不到一秒就應好，點開車載導航，輸入許朝今給的地址。
擁堵的路況在交警的指揮下緩解，車輛平穩地擠入車流。
許朝今簡單問了幾句李聽雨情況，得知大小姐已經登機，平安落地後香港那邊的同事會和Amy對接。
黑色的賓利穩穩地停在別墅區，許朝今看著窗外，怔怔地出神。
典型的歐式風格，褐紅色屋頂，白色柵欄圍著青綠色草坪，明亮輕快的顏色，當初是許朝今的父母親自設計的。
現在裏面住著的，卻不能稱之為是她的家人。
“太太，”Amy從前視鏡裏觀察許朝今，提建議，“要我陪您進去吧。”
她好歹是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過的，自家太太醉心藝術，怕是應付不了許家人。
“沒關系，”許朝今眨了眨眼睛，忍住淚意，“我自己去就可以，勞煩你在外面等下我。”
告別了Amy，許朝今下車，做了會兒心理建設才推開別墅的大門。
門旁邊有傭人，神色驚訝，接過她的包，忙低頭問好：“二小姐，您回來了。”
許致康夫婦和堂姐許夢瑤都做在大廳的沙發上，氣氛沈悶，許夢瑤很明顯是哭過，素顏顯得有些憔悴，兩頰都是紅的。
許致康坐在旁邊抽悶煙，趙惠蘭拿著抽紙，看見門口的許朝今，驚訝不比傭人少，問。
“歲歲，你怎麽回來了？”
許朝今看了眼站在客廳角落的張姨，對方連忙低下頭去，避開她的視線。
許朝今心下了然，抿唇笑了笑，回趙惠蘭：“下班早，剛好有時間，想著來看看您和伯父。”
她說著，往客廳的方向走。
“哦，”趙惠蘭的表情不太自然，坐姿也變了變，伸手想把茶幾上打開的首飾盒蓋上，還在敷衍許朝今，“回來看看也好。”
就是太不湊巧。
餘光裏一晃而過的亮色，許朝今註意到趙惠蘭動作，看清裏面的首飾。
玫瑰金色的項鏈，色澤濃郁、切割完美的紅寶石被精工鑲嵌在上面，優雅華貴，在光線下顯得熠熠生輝。
更重要的是，這是許朝今媽媽的結婚首飾。
前些年許家的公司遇到問題，許致康夫婦從保險櫃裏面拿走，說是暫時抵押給銀行。
許朝今俯身，把首飾盒打開，紅寶石項鏈靜靜地躺在黑色絨布上。
橢圓形切割，寶石的火彩換發出來，款式特別，工藝也覆雜，許朝今不會認錯。
“這是媽媽的首飾，”許朝今伸手，摸了摸項鏈上的紅寶石，感受到鋪面而來的親切感，她低頭，問趙惠蘭，“伯母，是銀行還回來了嗎？”
許致康翹著腿，把煙熄滅在煙灰缸裏，先開口：“歲歲，是這樣……”
趙惠蘭清了清嗓子，給許致康使了個眼色，打斷他的話頭。
“是呢，銀行還回來了，我正想著放回保險櫃。”
許朝今覺得沒這麽簡單，但還是點頭，把盒子蓋上：“既然還回來了，伯母，畢竟是我媽媽的首飾，就交由我保管吧。”
趙惠蘭還沒說什麽，許夢瑤先跳起來反對：“不行！”
她說著，要去搶許朝今握著的首飾盒。
“堂姐，”許朝今撤開一步，把扁扁的首飾盒抱在懷裏，語氣很認真，提醒許夢瑤，“這是我媽媽的首飾。”
許家的公司本來就有許致康的股份，許朝今又不善經營，所以沒有摻和，但項鏈是許朝今母親的結婚首飾，意義非凡，她來保管合情合理。
“瑤瑤，你別著急，這麽大的人了，好好和妹妹說。”
“歲歲，”趙惠蘭安撫好許夢瑤，又和許朝今商量，“要不還是放在咱家的保險櫃裏，你想拿的時候隨時可以回來拿。”
她話說得好聽，家裏保險櫃的密碼已經換過，許朝今不知道密碼。
許朝今看出些端倪，搖頭，拒絕：“不用，伯母，我自己保管好了。”
她有理有據，趙惠蘭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麽，不好再開口。
“她不能拿走，”見趙惠蘭的態度遲疑，許夢瑤眼眶又要紅了，聲音帶著哭腔，和趙惠蘭胡攪蠻纏，“媽你說過要給我的，不能讓許朝今拿走。”
許夢瑤的態度理所當然，許朝今咬唇，抱著首飾盒的力度又緊了些。
原來是這樣……
銀行還回來項鏈，趙惠蘭私自做決定，要把項鏈給許夢瑤，所以張姨才急忙打電話給她，又因為許致康一家才是她的主顧，只能含糊其辭。
想清楚這些，許朝今心裏一陣後怕，要是她來得再晚一點，媽媽的項鏈可能已經被許夢瑤拿走了……
“你這孩子，亂說什麽呢，”趙惠蘭臉色一變，去掐許夢瑤的胳膊，讓她別說話，給母女兩人的行為打補丁，“那是歲歲媽媽的東西，我可沒權利處置。”
她一個勁兒地給許夢瑤使眼色，後者卻陷在自己的情緒裏，只知道耍賴。
“我不管，你答應要給我的，我都和我婆婆說了，拿不回去我不成笑話了。”
趙惠蘭面露難色。
“許朝今，”趙惠蘭不搭理她，許夢瑤把註意力轉移到許朝今身上，頤指氣使，“這項鏈你拿著沒什麽用，還不如給我。”
許朝今戴首飾多是珍珠和鉆石，還有玉制品，紅寶石項鏈在她手裏也是浪費。
許夢瑤前段時間在聚會上做錯事，惹的自家丈夫不喜，現在只能曲線救國，去討好婆婆。
也巧，許夢瑤的婆婆最愛收藏各色寶石，她自然把心思打到這條項鏈上。
許朝今的外婆家從前也是富商，為了女兒出嫁特意置辦的紅寶石項鏈，足足有五克拉，鮮艷如血，古典優雅，不是一般俗品可以比的。
許夢瑤自我慣了，覺得許朝今是因為和她不對付才不願意讓出來項鏈，恨恨道。
“許朝今，你是不是見不得我家庭幸福，就想看我笑話？”
“我沒有，”許朝今語氣也冷，“你自己去買，不許拿我媽媽的項鏈。”
這是她媽媽的結婚禮物，不是許夢瑤討好婆婆的工具。
許朝今和許夢瑤積怨已久。
十幾歲的時候，少女進入發育期，許朝今買了件姜黃色的吊帶，因為尺碼偏小所以露出了一截腰，下樓梯時候被許夢瑤看到。
許夢瑤胳膊撐在樓梯上，自上而下，叫住她：“許朝今——”
許朝今擡頭，回她：“怎麽了，姐姐？”
那時候許致康一家在她看來還是好心的伯父伯母，她對許夢瑤的印象是偶爾見面，很時尚的堂姐。
不同於許朝今的友善，許夢瑤打量了她幾眼，忍不住嗤笑：“我還要問你呢，怎麽穿得跟要出去站街一樣？”
別給他們許家丟臉。
許朝今已經忘記自己當時的心情了。
只記得她緊張到磕磕巴巴，扶著樓梯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把吊帶脫下，換了件圓領的，露不出一點皮膚的短袖。
又腳步發虛地下樓，關門的時候總感覺許夢瑤還在瞥她。
……
她話說得堅決，顯而易見是不可能把項鏈給許夢瑤的。
許致康看不得家裏面吵吵鬧鬧，站起來，也跟著勸和。
“是，歲歲，不是給她，你把項鏈先借給你姐姐用用，大家都是親家，到時候你要用，伯父伯母再去給你要。”
許朝今搖頭：“我不借。”
許夢瑤也惱了，去推許朝今，出言諷刺她。
“許朝今，你長長腦子，這麽多年，你吃穿用度，哪一樣不是我爸媽掙得，別不識好歹，別說我借項鏈，我就是真拿了你能怎麽樣？”
真要算起來，許致康夫婦從年幼的許朝今哪裏拿走的，絕對不止一條項鏈。
許朝今沒理會她，抱著項鏈盒，退開幾步：“我要走了。”
她要回錦都花園，那才是許朝今現在的家。
“不準走，”許夢瑤用手去拽她，她留了美甲，甲片做了延長，上面還鑲嵌了裝飾品，扣在許朝今手臂上，硌得厲害，用力，“把項鏈給我！”
她和婆婆、小姑子已經說過大話了，拿不出來項鏈，別人怎麽想她，還有她老公，肯定看她更不順眼。
許夢瑤在家聽父母的，出嫁以後更是一心一意做全職太太，心裏的一方天地只能容得下自己丈夫。
許朝今忍著痛，不松手，還在掙紮：“放開。”
她剛剛收起盒子的時候有些著急，沒來得及把盒子側面的紐扣扣上，被許夢瑤看準時機。
許夢瑤右手去掐許朝今的手臂，另一只手去掰首飾盒，想從縫隙裏把項鏈拿出來。
傭人們被這出豪門大龍鳳給驚著了，猶猶豫豫想著要不要上前阻止，畢竟主人家夫婦就在旁邊。
許致康看見姐妹倆掐架，太陽穴都直跳，想上前被兩人拉開，被趙惠蘭攔住。
“你別動，再把瑤瑤傷著了。”
他們對這個女兒實在驕縱，不然不能養出來許夢瑤這樣目中無人又意氣用事的蠢人。
許夢瑤的指甲實在是太鋒利，垂直著用力，許朝今吃痛，手放松了下。
被許夢瑤找準機會，從她懷裏把項鏈盒奪走。
只是她單手也拿不太穩，項鏈盒掉在地上，受力摔開，裏面的紅寶石項鏈沒有固定，從緞面中滾出來，和地面相撞，發出沈悶的響聲。
鉑金鏈條也有些太久了，周邊用來固定碎鉆的鑲座被摔壞，項鏈的薄弱處也斷了。
在空蕩混亂的大廳顯得尤為明顯。
許朝今低頭，看自己的手臂，小臂被許夢瑤掐的紫青，被她美甲劃到的地方已經破了，慢慢地從皮膚肌理滲出血來。
她皮膚白，顯得傷口更觸目驚心。
趙惠蘭也是一驚，她從來沒想到兩人的小打小鬧演變到這個地步，訓斥女兒。
“夠了，這麽大人，動起手來沒輕沒重的，給你妹妹道歉。”
“媽你怎麽不罵許朝今？”許夢瑤沒動，還是不服氣，“她好好給我什麽事都沒有。”
趙惠蘭閉了閉眼，才知道自己對女兒的溺愛害了她。
許致康夫婦看向許朝今，欲言又止：“歲歲……”
到底見了血，蔣家真的追究起來，也不是好交代的。
他們說什麽，許朝今一律沒聽進去，她今天穿的長裙，裙擺掉在地上也沒在意。
許朝今蹲在地上，一點點把項鏈、還有不小心弄掉的鑲座和碎鉆都收到盒子裏。
許朝今轉身，這次沒人再攔著她了，到了門口，許朝今右手抱著盒子，左手有些吃不上力。
傭人們才如夢初醒，張姨上前，替她打開半扇門。
高強度練習演奏了幾個小時，下班後又匆匆趕來，許朝今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擡頭，看著張姨，說謝謝。
兩人都知道許朝今在謝什麽，張姨嘆了口氣，幫許朝今把門拉得更開些。
……
Amy在車內等得無聊，又不能玩忽職守，和香港的同事對了幾句，就趴在方向盤上，看別墅門口。
Amy看見大門打開，許朝今從裏面走出來，放下了心。
吹著口哨等許朝今上車，車門打開又關上，Amy留了個心眼，仔細一看，自家太太的神情明顯不對勁，右手手臂上還有一小道紅。
她一個激靈，從方向盤上跳起來，滿腦子都是她完了，自己老板剛走半天，太太就在她身邊受了傷。
她過完年得去哪兒？埃塞俄比亞還是剛果？
“不要告訴蔣城聿。”
許朝今坐好，察覺到Amy的視線，說話。
“有點難，”Amy握著方向盤，不知道怎麽處理了，“蔣總走之前吩咐，說您的事都得告訴他。”
上一個忤逆蔣城聿的人估計墳頭草都長兩茬了。
“沒關系，”許朝今眼眶發紅，但是沒有哭，勉強笑了笑，“回來我親自告訴他，就說是我吩咐你的。”
蔣城聿親自飛去淮城談的合作，應該很重要，許朝今不想打擾他。
Amy猶豫了下，主要還是不想被發配到非洲，支支吾吾同意了。
“您放心太太。”
回到了錦都花園，許朝今進門以後用首飾盒擋住自己的右手手臂，強撐著自己換了拖鞋。
“孫姨，”許朝今避開孫姨的視線，和她說話，“我在外面吃過了，今天不用準備我晚飯，也不用進我房間，我今天想早點睡。”
“好，”孫姨走出來，看了眼許朝今，關心道，“太太不是感冒了吧，我給你沖點沖劑。”
最近天氣轉涼，孫姨擔心許朝今穿得單薄著涼。
“不用。”
等進了房間，許朝今才把項鏈盒子拿下來，看了眼胳膊上的傷，被冷風吹著還有些痛，她卻像是麻木，對疼痛並不敏感，走到桌邊，把盒子打開，仔細檢查項鏈。
紅寶石倒是沒有劃痕，只是鏈子徹底斷了，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保存的條件也不算得當。
許朝今把項鏈的零件排好，怔怔地望著它們出神。
她想說媽媽說對不起，連她留下的首飾都沒能保護好，未免太沒用了些。
她不會妥協的。
公司，股份，別墅，許致康他們拿走都可以。
唯獨這條項鏈不行。
她記憶裏見媽媽戴過這條紅寶石項鏈，艷光四射，爸爸抱著她跳舞，記憶幸福的像是不屬於許朝今。
親人去世時許朝今尚且年幼，但父母離世是漫長的潮濕，時時刻刻卷土重來，許朝今無處可避。
無法自處，於是學著沈默寡言，從悲傷的夢境裏哭著醒來。
昏黃的燈光，隱隱約約能聽到窗外的風聲，困意襲來，許朝今不願再想這些，將右胳膊放在一邊，枕在左邊，想睡一會兒就去處理傷口。
再醒來時已經過去將近兩個小時，夜色更濃，許朝今困倦得去揉眼睛，才觸到眼邊的淚水。
滿手的濕潤。
夜裏寂靜無比，連風聲也停住，外面是皎潔的月，周邊星星很少，她還沒拉窗簾，月光靜靜灑在她身上。
光影流轉。
孫姨沒有來打擾她，幾十平的臥室顯得空蕩無比。
在這樣的寂靜裏，許朝今不得不承認，她有點想蔣城聿了，在他離開僅僅幾個小時後。
對她來說是不應該的。
過了會兒，許朝今抽出紙巾，把淚擦幹，心想，反正他在淮城，所以……她偷偷想念也沒關系。
君子論跡不論心。
正這樣想著，電話鈴聲突然響起，許朝今看向屏幕，發現是蔣城聿。
見鬼，怎麽有這樣的巧合。
許朝今輕咳了聲，接起電話。
蔣城聿那邊同樣很安靜，靜謐裏許朝今先開口：“蔣先生，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她鼻音還是有點明顯，蔣城聿聽出來了，問她，“你呢，有遇到不開心的事嗎？”
一如既往的溫和。
在許家別墅，被劃傷的時候許朝今都沒哭，現在光聽到他聲音，卻有種想哭的沖動。
許朝今吸了吸鼻子，又去抽紙巾，不像被他發現，竭力掩藏，但是沒撒謊。
“有一點，等你回來告訴你。”
她不想拿這些家裏的煩心事打擾蔣城聿，許朝今掰著指頭，只剩下六天，還好。
她握著手機，想躺在床上和蔣城聿聊天，門外卻傳來咚咚聲。
許朝今蹙眉，她剛才告訴孫姨不用來她房間，但孫姨應該是擔心她。
“孫姨，”許朝今提高點聲音，告訴門外的人，“我沒事，不用管我。”
門外的孫姨還沒答話，電話那邊的蔣城聿先開口。
“抱歉，我聽你聲音不太對，讓孫姨倒杯熱水給你。”
許朝今怔了怔，說好，麻煩等一下，連忙從櫃子裏找了件襯衫披上，走到房間門口。
許朝今深呼吸，伸手，打開門。
在看清門外景象的第一秒怔住，門外站著人，卻不是給她倒水的孫姨。
是現在應該在千裏之外在淮城出差的蔣城聿。
黑色大衣，裏面是挺括的襯衫，藏青色領帶，蔣城聿身上隱約帶著淮城的霧氣和風塵仆仆，眉宇間有淡淡的倦色。
許朝今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握著電話的手垂下，叫他名字：“蔣城聿……”
三個字在兩部手機的通話間傳來傳去，在安靜裏顯得十分明顯。
蔣城聿應了聲，把手機掛掉，隨手塞進自己大衣的口袋。
他低頭，看著許朝今柔軟的發頂，沒有追問，語氣溫和又篤定：“我想我太太現在需要一個擁抱。”
許朝今擡頭，眼眶裏是晶瑩，咬唇，看著蔣城聿。
他向來有紳士風度，此刻展開雙臂，極有耐心地追問。
“能請許小姐幫我問問她嗎？”
淚蓄滿眼眶，承受不住，滑落下來，回答。
“她需要。”
許朝今聲音是哽咽的，抱住他，任憑眼淚弄濕他的貴價定制襯衫。
哪怕下一刻就天亮，皎月不再，她貪戀此刻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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